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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謝瑋
開始化療前，一位患者來到山東省腫瘤醫(yī)院對面的假發(fā)店挑選假發(fā)。 記者郭堯 攝
孫景華在整理貨架上的假發(fā) 記者郭堯 攝
李翠(化名)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，抬起頭笑著對孫景華說“這下又利落了”。在孫景華的假發(fā)店里，像李翠這樣能笑著把頭發(fā)理完的顧客并不多。因為假發(fā)店的特殊地理位置——山東省腫瘤醫(yī)院門口正對面，這里的顧客多是癌癥患者，她們來這里的目的，是剃光因化療所剩無幾的頭發(fā)，戴上一頂假發(fā)。
在第24個全國腫瘤防治宣傳周(4月15日至21日)到來之際，記者走進了這里。
母親剪去多年秀發(fā)
旁邊的兒子哭成淚人
濟兗路偏居濟南西南，其中山東省腫瘤醫(yī)院門前一段幾百米的道路，一間間緊挨著的快餐店、小旅館、小超市顯露出十足的煙火味。在這些針對病患的店面中，有一家小小的假發(fā)店正對著醫(yī)院門口，經(jīng)營已有五六年。
17日一早，李翠是戴著一頂假發(fā)和帽子來的。剛一進店她就摘下了假發(fā)，露出已冒出發(fā)渣的腦袋�！霸俳o我理一理吧，扎得難受�！崩畲鋵O景華說。李翠已是這間假發(fā)店的老主顧，即便在不需理發(fā)時，她也喜歡來這里坐坐，因為在她看來“假發(fā)店是她最沒壓力，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”。
“我在家也戴著假發(fā)，主要怕孩子看見我光禿禿的腦袋難受，走在大街上就更不用說了。只有在這里，我可以摘下帽子、假發(fā)……”李翠說。去年，李翠被查出患上乳腺癌，同年10月做了乳房全切手術(shù)，而后開始了8次化療。在做完第一次化療半個月后，她就開始感覺頭皮疼，頭發(fā)大把大把掉。
于是，李翠決定剪掉之前烏黑濃密的長發(fā)。“我當時給老公說干脆把頭發(fā)都剪了吧，他擋著不讓剪，說回家他給我剪。但回到家，他一直向后推，就是遲遲不剪，我知道他是下不去手。后來家里來了個親戚給我剪的。記得當時在家剪頭發(fā)時，我老公遠遠地躲到一邊，不忍心看，而我媽和我兒子在一旁哭成了淚人。剃成光頭后，我老公強忍著淚說，‘你別說，還挺好看，主要你的頭型好�！�
不戴假發(fā)的樣子
連家人都幾乎沒有見過
假發(fā)店里擺著一個落地鏡，但它貌似沒太大用途，每當為顧客剃頭時，孫景華都會把鏡子默默挪到一邊，生怕顧客看到掉落的頭發(fā)傷情�！昂芏囝櫩妥鍪中g(shù)時都沒哭，但剃頭發(fā)時卻哭得無法自已。有頭發(fā)時，她們還能保守秘密，沒了頭發(fā)就像把她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樣�！睂O景華說。
雖然如今已長出一頭短發(fā)，孫潔(化名)還是來到假發(fā)店買假發(fā)。孫潔32歲那年患上了乳腺癌，當時她的兒子才5歲。生性要強的她盡量向身旁所有人隱藏這個秘密，就連每次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濟南放療，都要趁清晨鄰居還沒起床時偷偷出發(fā)。
十幾年來，連她的家人都幾乎沒見過她不戴假發(fā)的樣子，雖然這樣有時會導致過敏。每次看到鏡子中戴著假發(fā)的自己，才會有一些自信。“光著頭，怕孩子見了會難受;怕老公看常了會嫌棄。別看我整天樂呵呵的，但我自己在家哭的時候誰都不知道，兒子快放學了，我就抓緊洗洗臉，恢復微笑。為了兒子，我得活著�！睂O潔說，如今她的乳腺癌又復發(fā)了，但從她抗癌這十幾年的經(jīng)歷看，心態(tài)、信念非常重要�！懊看位煏r我就聽音樂，不知不覺就打完了。而且化療時，十個有九個是要吐的，我就告訴自己不能吐不能吐，果真就沒吐。”
她變成光頭后
反而要化一個精致的妝容
說話間，一位30多歲的女子尚榮(化名)走了進來，她挑著擺在柜臺上的一排排假發(fā)，若有所思。“我昨天做夢夢見我頭發(fā)掉光了�！鄙袠s說，自己患有乳腺癌，今年3月5日切去了左乳，馬上就要開始化療了�！拔也粦峙骂^發(fā)掉光，承受得越多就會越坦然。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意外，既來之則安之吧。”尚榮說，“等頭發(fā)掉光了，我會去拍一組寫真，因為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剃光頭的。”
尚榮是一位老師，也是一個完美主義者。按照她之前計劃的生命軌跡，她應(yīng)該在教師崗位上干得近乎完美。生病也是一場意外，但當真正面對時，她反而顯得坦然。“我不怕死，當時最擔心的就是我的孩子，她還那么小。為了孩子，我也要活著�！鄙袠s說，現(xiàn)在每天她都會醒得很早，告訴自己今天總比昨天要好。
“我其實挺感恩這個病的，它讓我體會到了其他人很少能體會到的東西。生病前，我和丈夫就像兩臺機器，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業(yè)。得病后，我們都開始反思自己，活著是為了什么�，F(xiàn)在什么都變得慢了下來，我們時常會一起吃飯、一起逛街，讓我又找回了戀愛時的感覺。現(xiàn)在我反而挺喜歡住院的，能讓我們倆在一起。”尚榮說，“生病了，我反而要讓自己過得更好。之前我很少化妝，但光頭后我要化妝，讓自己每天都美美的。”
只要能繼續(xù)活著
頭發(fā)沒了還可以再長
相對于假發(fā)店店員的身份，孫景華更愿意把自己當成一個“志愿者”，她的名片上也是這樣標注的，而假發(fā)店也有另外一個名稱“術(shù)后患者舒心家園”。她說，在秀發(fā)掉落、失去乳房后，很多癌癥患者會有深深的自卑感，而這個小店要做的，就是希望每個患者在這里無論是挑到了稱心的假發(fā)、義乳，還是在這里結(jié)交到一個好姐妹，傾吐了內(nèi)心的苦楚后，走出去時都能夠更自信。
每當顧客在剃頭發(fā)閉著眼不敢看，或者從頭哭到尾時，她就會安慰她們：“只要活著，頭發(fā)沒了還可以再長，而且長出的新頭發(fā)還會打著卷，更好看呢。這叫從頭再來，重獲新生。”
雖然孫景華希望顧客們常來坐坐、聊聊，疏解下內(nèi)心的郁悶，但“下次再來”也是她口中的禁忌語。這么多年來，見慣了生死悲歡，確實有不少老顧客不斷在孫景華視線中消失。
“萍姐”是孫景華曾經(jīng)的顧客，后來發(fā)展成了好姐妹�！拔液退荚谕粋�癌癥患者群里。她是一個很開朗的人，一開始在群里很活躍。后來慢慢說話少了，到最后一點音信都沒有了。我們都給她發(fā)私信，她也不回。直到有一天，她的兒子在朋友圈公布了他媽媽去世的消息。當時，我和其他姐妹商量去給她告別，但一些癌癥姐妹就告訴我，‘我們不是不想去，是不敢去，我們自己就是患者，看到那種場景心理壓力很大。’”孫景華說，死亡是誰都不愿碰及的話題，直面死亡其實并不容易。
知道癌癥患者的不易，孫景華也會盡力去幫她們。除了免費理發(fā)、免費清洗假發(fā)，假發(fā)店還會為患者免費寄存行李。
這間小小的假發(fā)店，已更像是一間驛站，在這里，病患們可以卸下更多的包袱，輕裝上陣，去爭取屬于自己的生命之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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